出家的人也是要吃饭的,而且是吃着与我们相同的饭:米或者面。

不同只在于菜。

我们吃的菜,基本上荤素搭配,而出家人所吃的菜,则一概为素。

营养学家说,我们吃荤菜,乃为人体所需。倘使不吃荤,人便没有力气,从而造成营养不良。营养不良的后果很严重:人会生玻

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如果此理论成立,那出家人一辈子没吃荤,岂不个个营养不良,没有力气,还得生病?

很显然,这样的理论,站不住脚。

2013年4月10日,我在南京体检后,朋友提议去一江之隔的九峰寺看看,我欣然应允。

九峰寺离南京真是很近,就在长江北岸的浦口境内。

我们到九峰寺时,已是上午的11点多钟。停下车,我们径直去了寺内的厨房,住持释成柱师傅正在做饭。他们用的是土灶,烧的是柴禾。大老远地一股油香味扑面而来,朋友说今天就在这里吃午饭了。当然,这顿饭也是不能白吃的。

朋友与住持相熟,他们在灶间聊得甚欢,我却溜到寺里对着高大的佛像出神。这时有人叫我,回头看正是住持。我随他去了厨房。桌上摆了六道菜,凉拌莴笋、蘑菇烧豆腐、芹菜干丝、青椒土豆丝、红烧素鸡,另一道记不得了。我因不懂寺内规矩,尤其是吃饭时的禁忌,很诚惶诚恐。住持很友好,和善得很,不停地说,没事没事,吃吧吃吧!

我要是说,住持炒的菜有多么好吃,那是瞎话。但我敢说,这些菜肯定比我们在饭店吃的菜要干净、要本真,要有营养。饭店的菜之所以好吃,并无诀窍可言,无非是油多、味精多而已。

我吃了一小碗的米饭,菜吃得不多,但每道菜我都尝了一口。住持的饭量不错,他吃了一大碗的米饭,还有许多的菜。他吃得比我香。我注意到,他吃饭时的表情很喜悦。

关于住持的年龄,我见他的一瞬间便猜他应在60岁左右。饭毕,我与其小坐时,才知道他今年73了。他的皮肤很有光泽,精神极好。他对我说,他什么病也没有。

他什么病也没有,这话很让我感叹。我比他小多了,可我却有许多勃—虽然不是一时就要人命的病,可终究是病啊!而一个人的肉身若有了病,那他的生存质量便要大打折扣了。

他说,你的病都是吃出来的。

我点头。说,是的,是的。

他说,你现在服药?

我说,是的。

“中药还是西药?”

“西药”。我说。

他摇摇头。然后说,还是在饮食上想想办法吧。

我领会他的意思。但是,我知道,我可能一时半会做不到。我在世俗里生活得太久了,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尤其是荤的东西,我吃得可真叫太多了。证据就是:我生了玻

出家的人终其一生吃素,即便营养不良,即便没有力气,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依然比我们好,好就好在他们没有病,而我们却有病,有各种各样的病,甚至于怪玻没有病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想想出家的人,他们不吃荤,不结婚,这是多么顽强的意志啊!他们皈依了宗教,有了自己的信仰,便与我们完全地不一样了。在我们眼里,他们的生活很清苦,他们的人生很孤寂,而我们海吃海喝,蹦蹦跳跳,以为这便是幸福;可在他们眼里,我们的这一点幸福却极其可悲,甚至于罪恶。

比如这吃吧,他们就吃得比我们洁净,吃得比我们高尚。

吃也有高尚之说?有人一定不解,并质问我:难道不吃荤就高尚?吃荤、吃素与高尚有关系吗?

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我都要说,吃荤、吃素,的确与做人是否高尚有关系。

不吃荤,意味着不杀生;不杀生,意味着他们对其它生命的尊重与爱。——有尊重、有爱的人,难道他不是高尚的吗?

记得大宝法王噶玛巴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动物会说话,它们定会请律师跟人类讨回公道,这场官司人类定会惨败。我们实在做了太多违背因果和不合理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和藉口。动物不会说话,不代表心中没有感受。我们心知肚明,它们心中痛苦的呐喊从未停歇,动物被宰杀的场景历历在目……

是的,如果动物会说话,那么,它们不只是请律师讨回公道那么简单,它们会与人类战斗,直到它们战死,或者人类战死为止。

然而,动物们不仅不会说话,也不能团结起来与人类战斗。它们的心中不仅有感受,而且有痛苦,有仇恨。人类感受不到它们的心,可人类一定能够从它们的眼神里看到它们的仇恨与愤怒。

如果人类吃荤是为了自己的营养均衡,是为了自己有力气,那动物们若也宰杀我们,把我们的肉作它们的下酒菜,而美其名曰是为了它们的营养均衡,是为了它们有力气,那我们会作何感想呢?我想,我们肯定不干!可如果我们不干,那就只能暴露出人类自私的一面了。只许我们吃人家,不许人家吃我们,这是哪家王法?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九峰寺的释住持说,人的病都是吃出来的。我想,这吃出来的病,一定与吃荤的有关。吃荤的有关,未必是荤的自身有什么问题,而是那些被宰杀的冤魂来报复我们的。——我把这话说给释住持听,释住持不认可,也不反对,而是笑了。

在释住持面前,我也不隐瞒——估计也隐瞒不了。我坦承,我的高血糖就是吃出来的——人类还给这种病赋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富贵玻面对释住持,忽然觉得这“富贵”二字怎么那么恶俗。

不排除这世上有富人,可富人就意味着他们高贵吗?我看不出富人与高贵有什么关连,我甚至令富人厌恶地认为,富与贵是两种人。这世间有富人,可没几个贵人。

我说人类高贵不起来,就在于我们从未把动物看成是生命,看成是与我们相同的生命,更不要谈什么尊敬与爱惜。这样的人类,他能高尚吗?他能贵得起来吗?

既然我坦承自己的病是吃出来的,那么,也就等于在释住持面前承认我是不高尚的人。如果杀生者是有罪的,那我们同样有罪。如果我们不吃,他杀了动物卖给谁呢?因为有人吃,所以有人杀。

佛经中说:“在所有的罪恶行为之中,以杀生害命的罪恶最大、最严重;在所有的慈善功德中,以不杀生、放生的功德最大”。

在《玉历宝钞》一书里,我曾读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打蛇人的遭际。

嘉靖年间,湖北麻城七里桥有个姓刘的,外出时碰到一条大蛇在道路上,他立即把它打死了。回到家夜间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手拿传票的人,叫他去。那就是被他打死的大蛇已向冥府写了“状子”告发他了。罪名是“无缘无故杀生”。那蛇说:“我过我的道,你走你的路,凭什么把我打死,我现在要向你索命1他从此得了病,痛苦不多日,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