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天里一万五千次的仆步向前

“值班室有吗？13道K8356次申请上牌作业”。8月6日上午11时，燥热无风，户外直逼35℃。笔者来到上海车辆段客整所，轨道旁的防护号志红牌亮起后，库检二班的副工班长彭挺松和同事们蹲在车辆旁，分别从车头和车尾的方向左右仆步交替着为入库车辆“体检”，制服紧紧黏在身上，早深深浅浅汗成了花脸。为了降温，干脆套上淋湿的解放鞋，可不到半小时又被滚烫的道砟烤干了。

一把检点锤，一支手电筒，一台对讲机，看着家当不多，活儿可不轻巧。照明观察、锤击辨音，一番望闻、对症“下药”，日积月累，这名车辆的“啄木鸟医生”早练就了火眼金睛、耳聪目明的真功夫。都说干库检是“下蹲、弯腰、睁大眼，雨雪、冬夏、不停歇”，365天无论晴雨，始终一条腿屈膝前蹲，另一条腿伸直平仆近地面，低着头弯腰蹲在地上，确认面前车辆的轮对、制动管系、弹簧螺栓等部件设备状况良好、均无遗漏后，再左腿换了右腿，往前挪上一步，继续重复之前的检查步骤……完成一趟车的外部检修大约需要三四十分钟，两腿并用左右轮换的仆步向前，一个班就要做上一万五千次，一年到头至少有一半工作时间都是这样蹲在客整所里沿着车体一步步挪过来的。彭挺松打趣道，单位里只要上下身比例不协调的，十有八九是干库检的。

结束人均9节车厢的外部检修后，库检组成员在车辆中部汇合，进入地沟继续做车底检查。人在地沟，头顶就是车底，必须以仰视的姿势对部件状态进行检修，机油、铁锈都是家常便饭，遇上雨雪天，污水直接浇得一头一脸。车底地沟高约1.5米，宽约1.2米，只能两人前后同时作业。从车头“捋”到车尾，四五十分钟的时间里始终保持仰视状态。长时间老这么一个动作，脖子受得了吗？做好安全防护后，笔者也跟着下了地沟。正值三伏天里最热的中伏，人在地沟基本上身只能露出头颈，身旁的车皮、道砟、钢轨、车底金属部件，个个是吸热快散热更快的“行家”，置身窄窄的水泥地沟，上面热浪蒸，下面不透风，俨然成了户外烘干机。仅仅站在原地，五分钟不到，笔者的衬衣就牢牢糊在了身上。除了高温酷暑，作为地沟“资深住户”的蚊虫也是热情洋溢，笔者胳膊腿上很快现出好几个红肿大包，还特别痒。彭挺松告诉笔者，地沟里下雨积水长期潮湿，蚊虫滋生，而且“都是花脚蚊子，细细长长咬人特厉害，因为是户外，再怎么打药杀虫效果都不太好” 。笔者试着仰头“检查”车底，没坚持多久，后脖颈发酸，不得不来回晃晃脑袋。头顶有脏污异味，腿边有蚊虫侵扰，加上热风拍面，几分钟后笔者狼狈不堪生生被“逼”了出来，前襟和领口也蹭得灰扑扑。可在彭挺松眼里，不过家常便饭：“现在大家长时间玩手机不都说是‘低头族’嘛，我们库检天天抬头干活还能练颈椎，多好１

待彭挺松从地沟再次返回地面已是一个半小时后了，通常这也是整趟列车库检作业完毕所需要的时间。清点作业人数，做好全员撤离后，刚放下检点锤，彭挺松又拿起了对讲机：“值班室，13道K8356次列车库检二班作业完毕”。随着防护号志牌上的红灯“熄灭”，取下挂在号志牌上的作业班组牌，带着工具，彭挺松回到了休息室，拧开矿泉水，仰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单位买了矿泉水方便大家喝，我们班组36个人，基本上这个季节一天下来光是矿泉水就要喝掉144瓶，还不包括另喝的盐水、凉白开和绿豆汤”。

喝口水，歇歇脚，下一趟车的到站时间直接决定了彭挺松和同事们在结束了上一趟车的库检作业后能休息多久。很快，10分钟后彭挺松和同事们带上工具就匆匆返回客整所，此时轨道上已经停了一趟客车。联系值班室申请防护号志后，彭挺松又埋头开始了工作：“铁路运输，车轮子不能停，车辆库检是以人保车。只要车入库，我们就要第一时间检修”。从地面到地沟再到地面，一个半小时一趟车，一个班下来，彭挺松要完成作业十几次：确认数百件零部件设备状态良好，检查上千个螺栓的紧固情况，在列车间往返行走超过十多公里，光是检点锤扬起再落下的动作就要重复千余次……不知不觉，39岁的彭挺松已经干了21年车辆库检，常用的检点锤早被他使得发亮。在彭挺松眼里，手上这把小锤不只是个作业工具，还是判断车辆设备状况的“听诊器”。电筒照明，目测观察，再通过检点锤敲击车辆弹簧、螺栓等部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部件内部是否有裂纹、是否松动，这套真人版的“超声探伤”，听着容易，眼耳脑的协作却是日常点点滴滴在做加法，彭挺松深有体会：“刚上班的时候死记硬背理论，结果往火车边上一站全傻眼，机车型号不一样，配件跟着就有区别。别说是怎么判断怎么修，光作业动作姿势之间的衔接，就整整练了两个月才算出来点样子”。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库检作业既是熟能生巧，也需要班组同事之间的协作。彭挺松向笔者介绍说，他所在的库检二班共有四人，作业时分别位于车辆不同方位“守土有责”，一趟车检修下来确保不出错，除了自身技术，同事之间实时呼应同样重要。检修的时候发现异常当即联络，像现在天气炎热，开工前、收工后大家都互相提醒注意劳动安全防范。“老彭，淌汗多，再喝点水”，接过同事递来的矿泉水，彭挺松“咕嘟嘟”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