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延伸处,是我生命的来路与归途。生于铁路之家,两根平行线不仅承载着南来北往的列车,更串联起我们父子两代人的生命轨迹。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风尘仆仆。每年探亲假不过旬日,绿皮火车载着他"来也匆匆"的身影,又很快带着他"去也匆匆"的离别。这个沉默寡言的热血儿男,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在宝成铁路的崇山峻岭间,凿出了中国铁路人的精神图腾。1950年代的筑路现场,没有机械化设备,父亲和工友们用钢钎与炸药在秦岭腹地一寸寸推进。暴雨冲垮便道时,他们蹚着齐腰深的泥浆抢修;寒冬腊月里,就着篝火啃冻硬的窝头。三十年如一日,他把青春锻打成钢轨下的道钉。
父亲的书箱是我最早的启蒙课堂。煤油灯下,他翻阅《线路养护规程》的专注神情,比任何说教都更深刻地诠释了"敬业"二字。每月65元工资,50元寄回川中老家,自己仅留15元度日——这组数字至今镌刻在我心底,成为衡量责任的永恒标尺。
1980年,我接过父亲的捣镐耙子。从湘黔铁路的养路工做起,在父亲走过的路上续写新篇。见证木枕更替为混凝土轨枕,目送蒸汽机车进化成"复兴号"。当亲手参与养护的线路首次跑出时速350公里,我听见了两代铁路人的心跳与时代共振。
退休后整理文字,发现电脑里数十万字的散文诗词,字里行间都是车轮与钢轨的唱和。父亲当年在隧道里点燃的灯火,如今已化作穿山越岭的动车长龙。每当汽笛声掠过苗岭侗寨,我仍会像少年时那样,望向钢轨延伸的远方——那里有父亲凝视的目光,也有永不褪色的家风传承。
(叶志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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