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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与忏悔

2016-12-16 13:51:58来源:用户投稿作者:张镭

把人间视为天堂的有之,把人间视为地狱的有之。人间到底是什么?可能既非天堂也非地狱,而是一座疯人院。

人类都是疯子,即便你是个正常人,只要你进入其中,就非疯不可。最早发现人间是一座疯人院的,是俄罗斯文豪列夫·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初入社会时,同我们一样都“真心诚意想做一个好人,”但当他企图表现出“构成我最真诚的希望的那一切,即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的时候,他所遭遇的却是“轻蔑和嘲笑”。而只要他“迷恋于卑劣的情欲”,别人却来称赞他、鼓励他。托尔斯泰在其《忏悔录》中写道:“虚荣、权欲、自私、淫欲、骄傲、愤怒、报复——所有这一切都受到尊敬。沉湎于这些欲望,我就像一个成年人了,我便感觉到别人对我是满意的。那位抚养过我的善良的姑妈,一个非常纯洁的人,老是对我说,她最希望我与有夫之妇发生关系:‘没有什么能比与一个体面的妇女发生关系更能使年轻人有教养的了。’她希望我还能得到另一种幸福,即成为副官,最好是皇帝的副官。而最大的幸福是我和一位非常富有的姑娘结婚,并因此而获得奴隶,越多越好。”

托尔斯泰生活的时代距今已有百年,况且他又身在俄罗斯。然而,无论他初入社会时所遭遇的轻蔑与嘲笑,还是他“迷恋于卑劣的情欲”之后所获得的称赞与鼓励,尊敬与满意,以及姑妈的希望,似乎又都还在我们的生活里。也就是说,时间虽然在不停地流转,可人类的思想——托尔斯泰所描述的那些人的思想却没有改变。的确,这种思想不只俄罗斯人有,中国人有,全世界的人都有。不光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有。托尔斯泰之前的人便是那么活过来的,托尔斯泰自己也是那么活过来的,他的儿子、孙子们也将这么活下去。谁也别想过全新的生活,谁也过不了全新的生活。人类不光自己这么过,还要让他的下一代也像他们那样过。即便有反抗的,不惟命是从的,可他们依旧逃不脱这命运。一如《水浒》里的好汉们,最后的结局依旧不过是归顺。

托尔斯泰的不凡处就在于他能幡然醒悟。当他意识到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人应过的生活时,他忏悔了。可是,芸芸众生呢?即使过着更罪恶的生活,又有谁想到要忏悔?忏悔了又能怎样?既然世间就是一座疯人院,每个人都是疯子,又何必忏悔?

事实上,当一个人有了忏悔意识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在疯人院里呆了很久、且做了许多的疯事了。姑且不论能否走出疯人院,即令是忏悔意识的一闪,也是值得我们为之欣喜的。因为,作为疯人院里的一个疯子,还能有忏悔意识,这本身就是多么了不起的举动啊!所以,托尔斯泰让我感动!

想到这几年,我不能不感到可怕、厌恶和内心的痛苦。在打仗的时候我杀过人,为了置人于死地而挑起决斗。我赌博,挥霍,吞没农民的劳动果实,处罚他们,过着淫荡的生活,吹牛撒谎,欺骗偷盗,形形色色的通奸、酗酒、暴力、杀人……没有一种罪行我没有干过,为此我得到夸奖,我的同辈过去和现在都认为我是一个道德比较高尚的人。

我这样过了十年。

这样过了十年的托尔斯泰,有一天突然清醒了——

现在我清楚了,与疯人院相比较,情况完全相同,那时我只不过模模糊糊地怀疑到这一点,而且只不过和所有的精神病患者一样,把别人都叫作疯子,而自己除外。

托尔斯泰从尘世的宿醉中醒来,他发见了自己的种种丑行与罪恶。即便对作家的信仰,也让他动尧怀疑“这一信仰的正确性”。因为他发现:献身于这一信仰的人并不都一致。“一些人说:我们是最好的最有益的导师,我们教的东西最有用,而别人教得不对。另一些人则说,我们才是真正的导师,你们教得不对。他们又吵又闹,互相指责,钩心斗角。除此之外,他们当中许多人根本不关心谁是谁非,只想利用写作达到自己的自私的目的。这一切都使我怀疑我们的信仰的正确性。”(《忏悔录》,译林出版社,10页)

由于怀疑作家信仰的正确性,托尔斯泰也更加注意观察献身于创作的这些人。结果让他发现:

几乎所有献身于这一信仰的人,即作家,都是不道德的人,而且大部分是坏人,性格猥琐,比我以前放荡不羁和当军人的时候见到的要低下许多。但是他们很自信,自我欣赏,只有十全十美的圣徒或者对圣洁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才能这样自我陶醉。我讨厌这类人,也讨厌自己,终于我理解到,这种信仰是骗人的。

奇怪的是,虽然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一信仰有多虚伪,并且抛弃了它,但是这些人给予我的称号——艺术家、诗人、导师的称号我没有抛弃。我天真地想象我是诗人、艺术家,我能够教导一切人,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教什么。我就是这样做的。

列夫·托尔斯泰不但这样做着,而且由于与这些人接近,致使他沾染了“一个新的弱点——近乎病态的骄傲和疯狂的自信,相信我的职责是教导人们,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教什么。”

现在回想这段时间,当时自己的情绪和那些人的情绪(现在这种人还有成千上万),我感到可怜,可怕,可笑,会出现只有在疯人院里才能体验到的那种感觉。

我们不必拿自己与托尔斯泰比,无论成就还是罪恶,都比不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比如,当我们回忆过往的生活岁月时,我们是否也会有可怜,可怕,可笑的感觉?我们是否能够意识到那种生活并不是我们想要的,所应有的生活?别的我们做不到,可这样的心灵之问大抵应该可以有的吧!如果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可怜,可怕,可笑的,那我们又该如何度过余下的生活呢?如果我们能即时作出调整,那么余下的生活不管过得如何,我们都可以乐观地相信,是有意义的。至于压根就没有意识的那些人,他们就只能呆在疯人院里了。很显然,这种人永远都会占很大很大的比例。即便一些人突然有了顿悟,可能依然可悲——顿悟之后,还是逃不出疯人院的生活。

至于忏悔,中国没有这样的文化氛围,中国人也没有这样的情愫。中国人不只骨头硬,而且嘴巴也特别硬:绝不认错,即使他是真的错了。如果做了错事嘴巴姑且这么硬,那么可以想象,当他干的是坏事时他会怎样!史铁生说:“若去香火浓烈的地方作一次统计,保险:因为灵魂不安而去反省的、因为信心不足而去求教的、因为理想认同而去礼拜的,难得有几个。”

不只普通的国民做不到忏悔,做不到自谴自责,就是那些知识人也缺乏甚至压根就没有对于自身灵魂的拷问的勇气与胆魄。除了巴金在《随想录》中有过一些尝试之外,仿佛再也没有第二个中国的文化人作过这样的文字。事实上,巴金若将《随想录》索性写作《忏悔录》,岂不更好,更彻底?巴金若这么做了,他就是中国的卢梭,中国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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