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国庆两节相连,法定的假日外加上两个礼拜日,足足8天的假期,实在够我们好好地玩一玩了。我决定去河北,在承德县下面的一个小山村,我想一个人在那里度过今年的这个中秋和国庆。
动车票是单位的同事给订的,提前了5天,生怕订不到。从徐州到北京,310块钱的车费。发车时间是9月29日上午9时11分。然而,有一句老话在我这儿灵验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9月25日上午8时40分,由于我的粗心,也由于我的心不在焉,更由于那一天的那一时刻我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情绪,在做一件小事情时竟出了不大不小的祸——将无名指与小拇指之间的筋脉切断,血流如注,被送往医院及时做了手术。
手术后被转入病房。我问医生:“我还能外出吗?”医生看了看我,突然笑了。他说:“除非你不想要你那两根手指头了。”
下午我就发现自己连穿衣、脱衣都不能一个人独自完成了,哪里还可以去远行呢。明白至此,当即给同事去了电话,告知了突发的情况后,请他把票帮我给退掉。
同事并没有表示丝毫的为难。但放下电话后与前来看我的朋友谈及退票这事时,才知事情可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容易。
原来,由于我们这里暂不通火车,仅有售票点——也就是说他们只卖不退。若办理退票只能到徐州。去徐州来回两百多公里,仅高速路收费就要一百块钱,油费——朋友说要近二百块钱。
为了不让同事帮忙反受帮忙之苦,我立马挂电话过去,谎称,明天有人去徐州,请他给退了。而事实是,我自己将其销毁了。
母亲说:“计划赶不上变化。”20年前,母亲在道出此言时,我相信连她自己也未必想象得到:20年后此言会成为一句谶言,在她的儿子身上应验。
生活中,“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情并不鲜见。只不过像我赶上的这种变化未免过于特殊,而且也过于地受苦了。
常言道,十指连心。皮肉之痛连带着心痛,才是真正的痛啊!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我常常渴望着自己的肉体能遭受一些痛苦。曾经以为,肉体的痛苦是可以减缓心灵之痛的,但此次的肉体之痛才让我认识到这想法并不那么靠谱。一个有着心灵之痛的人压根就不是肉体之痛可以减缓的,相反,伴随着肉体的疼痛,心灵之痛会愈加暴烈,以致于痛上加痛,痛苦至极。
如果把指头比作儿女,那与指头相连接的另一端——心,便应该是母亲了。当手指头疼痛时,心一定也是疼痛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此,我的体会尤为深刻。每当我生病时,哪怕一场小病,母亲也会坐在我身旁流眼泪。当母亲生病时,我也如此。如果说十指连心,那么心更连着十指啊!当只剩下“十指”而“心”却不在的时候,疼痛的只有“十指”自己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们的便是母亲,只有母亲才会用心爱她的儿女。而我的母亲不在了,当她的儿子“十指”疼痛时,却再也牵动不了母亲的心了。而心的疼痛也许正在于我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那颗心的疼痛了。
固然我爱我的母亲,但我绝不神化我的母亲。母亲既不是预言家,也非哲人,她不过是个极平凡的女性。然而,她随口而出的一些话语即使不具有哲理性,也极具思考价值,这倒是让我惊叹的。
比如,在个人遭遇了灾祸时,她这样认为,“人许多的灾祸都是我们自己种下的因。”许多年过去了,我对这句话才有了自己的理解。如果说起初我并不是很明了,那么,在遭受诸多自己种下的因的灾祸后,我顿悟了这话中的道理——一切的祸灾的确是我们自己造成的。而许多人却把责任推给别人,甚至推给没有丝毫关联的老天爷。这就如同一个人犯错。中国人是不愿认错的。即使完完全全是他的错,他也会试图找几条理由来为自己脱干系。其实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找多少理由也脱不了你犯错的干系。
一个人犯了错与一个人遭了灾祸,性质可能不完全一样,可有一点是相同的,即:都是自己的责任。
因此,当我犯了错我会勇于承认自己的错。同样,当我个人遭遇灾祸时,我并不怨天尤人,而是从灾祸里思考自己是否于经意或不经意间种下过什么灾祸之因。某种程度上讲,个人的灾祸就是一种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要报。”
母亲在说那句话时,顺便还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她认为,人这一生要想平平安安度过,就不能做任何一件坏事,哪怕是坏心思也不能有。有了坏心思,即使不做出来,神也看得见。一个人坏事做得多了,他就会倒霉,就会受报应,遭惩罚。每一个人的坏事都做多了,整个社会都将面临灾祸和惩罚。也许我们管不了别人,可我们一定要管得好自己。我上班那年,她当着父亲的面在饭桌上给我讲了一句话——对别人宽一点,对自己严一点。也许在某些事情上前者我做得不够好,但后者我是无愧的。
但是,当她的儿子遭遇其人生第一次灾祸时——年轻的拖拉机手将我撞倒以后,她却用这样的语言告慰我:“这是命运对你的磨炼。”我笑曰:“最好还是别来这样的磨炼。差一点就把我的小命给炼没了。”母亲也笑了,说:“我儿命大,不是小命。有道是,大祸不死,必有后福。我儿是有福之人,没有什么东西能夺走我儿的生命。”
明天就是中秋了。今夜,在医院的病房里,透过宽大的窗户,能看得见医院外面的天空和天空上并不明亮的月亮。都说,月圆时是人们想家的时候,而我说,月圆时是我最想念母亲的时候。这个中秋之夜,母亲,我还是不能陪您。当然,您也不能来陪我。但回想起那年我住院您坐在我床边握住我的手与我所说的那番话语时,我的心仍是温热的。
说实话,我更希望这一次的手指之伤能发生在母亲健在时。没有了母亲的心,儿子的心就只剩下了疼痛,而且是愈加地疼痛。
原本想一个人去异乡,在一个无亲人、无熟人的陌生之地度过今年的中秋,却不成想竟在医院这个死一样寂静的地儿熬过。当我把台湾朋友简先生邮寄来的月饼取出来放在一只盘子里,端到窗台前月光能照耀到的地方时,我对母亲说:“妈妈!中秋快乐1
原本想一个人去异乡,在一个无亲人、无熟人的陌生之地度过今年的中秋,却不成想竟在医院这个死一样寂静的地儿熬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还是母亲的挽留,抑或命运的恶作剧?
如果是因为我做了坏事,那是理当的惩罚。如果是母亲的挽留,则不免残忍了一些,这不像是我母亲的所为。至于命运的恶作剧,我想,那倒是可能的。因为,人这一生有谁没被命运之神捉弄过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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