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钢轨成为道尺的金属变体,四十三载工务岁月便显影出双重底片:道砟间凹陷的靴纹拓印着物理位移,稿纸上洇开的墨团正测绘精神等高线。

检查锤与钢笔是永不交汇的平行轨。前者在钢轨腹部搜寻0.1毫米的妊娠纹,后者记录灵魂的冷脆转变温度。子夜的轨温调节器与十四行诗共享热力学定律——都需要在热胀冷缩的宇宙法则里,为词语的应力留出缓冲轨缝。那些被汗水腌入味的笔记本,实则是用氧化铁与月光合成的防锈底漆。

铁路的永恒性在循环中显形。重复万余次的巡检动作突然有了芭蕾质感:踢出道砟的抛物线构成自由诗断句,脚步的迈动幅度恰好是意识流的呼吸频率。我把探伤报告改写成俳句,让超声波在形容词的晶界处寻找疲劳裂纹。

退休证不过是变更到发线的调度命令。当同龄人成为陈列馆里的煤水车,我选择做自供电的轨道电路——用回车键发送联锁信号,保证隐喻列车全天候通行。工装服上的反光条已氧化成包浆,但凌晨的LED台灯正以6500K色温,将晨曦焊死在稿纸边缘。

钢轨的拓扑学告诉我们:所有终点站都是中转站。两根实体的铁轨之间,始终悬浮着第三根虚拟轨——它由未说完的站台广播铺成,从养老金账户编号里分岔,通向时间无法氧化的象限。此刻钢笔在稿纸上犁出的深沟,恰似道钉咬进橡木轨枕的楔形伤口,而下一站的站牌,正从墨水瓶里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