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沪昆情
小时候,在站台上弯耍,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地向东向西地眺望,却望不到铁路的尽头。从贵州铁路沪昆段通车那年算起,一晃,我在这里度过了45载,其中有40年,我与钢轨相伴,风雨兼程,一起走过。时光载着思绪,生活从大山中走出。冬去春来,花开花落,季节的变换使我多了一份成熟、一份稳重。我在与钢轨的接触中领悟了人生的价值,有了自己不舍的情怀。
1
小站昨天的记忆
公元1975年3月,在那个时候,湘黔铁路刚刚投入运营。支援新线建设的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从四川搬到贵州,安家在绿色环抱的苗岭小站——翁塘。
在那个时候,这地方只有几幢简陋的平房,稀稀落落散落在小站下面的洼凼里。家属区四周是层层稻田,整个一个夏天,此起彼伏的蛙鸣声,成了这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那个时候,父亲天天都是迎着朝阳,送走晚霞,肩扛捣镐和工友们一道养护着线路。尽管那时工作条件极为艰苦,但是父亲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依旧天天在小站上演着。他们的想法太简单不过了,上满全勤,挣足每月几十元的工资,一家人生活有着落,孩子们一年的学习费用不愁也就足够了。
在那个时候,我和一帮职工子弟,就读于小站下游的农村小学。我记得最清楚不过,学校四周有六株翠柏,尤以门前那株树龄为最,少说也有五百年,其离树干两米高处,长满密实的树枝。每当课间休息,我都会和几个调皮的同学蹿上树,四处眺望。有时,父亲和他的那班工友正好在学校旁的铁路桥上维修线路,桥下树上的我则会兴高采烈大呼小叫地引起他们的注意。
在那个时候,特别是夏日的傍晚,小站家属区最是热闹。劳累一天的父亲,经常和工友们一起,把工区的大电石灯抬出工具房,打开灯盒,放进电石,加上足够的水,在家属区不大的院坝里点亮,然后围坐在灯下抽着廉价的香烟,探讨白天工作中遇到的难题。我和一帮小伙伴喜欢借此机会,凑着“热闹”,大玩“躲猫猫”游戏。一番手心手背,“轰”地在家属区四周散开,让猜输了的小伙伴寻找。于是,一嘲战斗”开始了。嗬!热闹极了。我们无忧无虑地玩耍,直到电石灯熄灭了,才在父亲的催促下,急不情愿地停止战斗。
在那个时候,工友们眼里,我的父亲算得上是有大学问的人了。旧社会上过高中的父亲,时常让工友们刮目相看。他多才多艺,有时一高兴,也会在电石灯光下,拉着二胡,唱上几段川戏。很有表演天赋的我,这个时候,也喜欢表现自己,常常跑回家中,翻出父亲的劳保棉大衣,穿在身上,有板有眼地唱上一段京剧《智取威虎山》,还有板有眼地学着戏里杨子荣的招式。一番演唱和比划,时常也会博得大人们一阵阵喝彩声。
在那个时候,我惟一感到欣慰的是,毕竟比父亲洒脱得多。野气十足的我,除了睡觉时还算有几分老实外,其余时间,不是上山边采菌子边疯玩,就是放学后和一帮子弟下河沟捉鱼虾。遇到大雨天,我会喜滋滋地拿上一个撮箕,到家属区下面的涵洞口守候着,等待上游冲下来的鱼虾“自投落网”。涨水期间,收获三五斤小鱼虾是常事。鱼虾拿回家,经过母亲加工,就成了过年过节和招待来宾的美味佳肴。到了秋天,我会用父亲发的劳保口罩,精心缝上一个小口袋,绑在竹竿上,放学或星期天就蹲在河沟边,耐心守候着,网到小鱼虾,在一个小瓶里放些清水养起来。这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乐趣。渐渐地天气冷起来了,小站下雪了。我们这帮小淘气鬼在雪地上捏雪球,在家属区的院坝里追逐、嬉戏,喊声、笑声连成了一片……
离开小站翁塘是一年以后的事,父亲调到领工区代理计工员,我终于去了小站人以为的大地方读书。离开的那天,整个屋子挤满了人,那些熟悉的人叮咛、祝福的话语连连。如今,顶替父亲工作近三十年的我,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成咱成长为一名中层干部,然而,小站的昨天还那么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2
一枚纪念章的故事
世间有些事情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忘却,而有些事情却不会忘却,永远不会。父亲给我的纪念章以及他讲述的故事,仿佛我不惑的精神家园,许多年来一直占据着我的心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大山深处一个偏僻的小站工区当了一名养路工。凭着倔强的性格,带着亲人的嘱托,我背着简单的行囊,满怀信心,去开拓我的钢轨人生。一路颠簸,辗转来到大山深处。一间耸立在山坡上的平房,就是工区。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寝室,寝室里有一张简单的床,一个箩筐用来置放书籍和碗筷。两年下来,我瘦弱的身躯得到了锻炼,慢慢长结实了。
一个周末,父亲将珍藏了多年的一枚纪念章给了我。那天,不善言谈的父亲,整个晚上滔滔不绝。父亲告诉我,四川解放不久,他参加了筑路大军修建宝成铁路,安营扎寨于江油县境内的斑竹园。那个时候,他和工友成天开山劈路,所经之处大都荒无人烟,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1952年那个冬天,北风呼啸,寒风凛凛,父亲住在工地附近一户农家家里,盖着仅有的一床薄被,实在冻得难受,便将放置在屋里的寿木盖打开,躺在里面避风寒,反而觉得又暖和又舒适。后来,那户人家知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父亲一直这样住着,直到施工任务完成离开那里。那时,他们背着、扛着、挑着一二百斤重的泥土和石头,在悬崖峭壁间行走,有的地方甚至行走在只有山羊才能攀爬的小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工作在寂静的大山深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惧烈日晒,不惧寒风咬,用信念和忠诚,为宝成铁路的顺利通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条铁路全线修建隧道300多座,各种桥梁上千座,其中一段线路垂直落差800多米,建设者用3个马蹄形和1个螺旋形的迂回展线上升,线路立体重列三层,为世界铁路史上的奇观。1956年7月12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那一天宝成铁路全线贯通。1957年底,父亲得到了这枚有着纪念意义的徽章。
双手捧着这一枚小小的纪念章细看,它的上端是路徽,左右两侧是麦穗和红色绶带,主图案是一列开行在崇山峻岭中由内燃机车牵引的客车,下方是“宝成铁路通车纪念”八个字。父亲将珍藏了20多年的纪念章传给我,我知道这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而今,我在钢轨人生路上已经摸爬滚打了40个年头,遗憾的是父亲在17年前离我而去,每当我看到这枚纪念章时,感到既亲切,又凝重。许多时候,我喜欢捧着它深思:如果我们这辈人也生活工作在那个年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会有那种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毅力,会有那种面对逆境百折不挠的奉献精神?或许,给后人留下一个故事,你一定会感到生活又是另一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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