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来到陕北义渠大草原。这是一次普通的工作调动,在此之前,对于草原我只能在动听的歌里和优美的传说中,想象升起炊烟的包房和奔驰在蓝天白云与碧草间的马群,还有那随着草原上的微风芳香远播的美酒和奶茶。那是我梦里遥远的天堂。所以此行于我更像是一次寻梦之旅。
当我挥手告别家人的时候,喜悦多于离愁,我在激动和憧憬中起程。
过陕西铜川不久,地貌渐渐开始变化,但是由于厚厚的积雪,减少了变化的层次,大地在雪下悄悄地向草原延伸。车窗在北国寒冷的天气里已经结上一层厚霜,视线被阻挡在车里,我只好闭上眼睛,却看内心深处颤动的期待和向往。
神木是进入陕北境内的第一座城镇。同行的人告诉我,过神木就真正进入了草原。我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就在结霜的玻璃上划开一个小窗,透过这个小窗,我看到了冬天的草原。
这是一幅我从来没有看到的景象。那一刻,我理解了辽阔的真正涵义。大草原在积雪覆盖下已成为名副其实的雪原,这无边无际的世界里声势浩大的银白使人忘却了世上还有别的色彩。远处隆起的丘陵在天边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在这时候,羊群和牛群从那道弧线下缓缓出现了,马背上的牧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覆雪的草原,晴蓝的天空,还有这淡定的牧人和他的牛羊,俨然是一幅意境幽远的版画。草被深深埋在雪下,这些牛羊为果腹就要用嘴艰难地拱开积雪。当然,这景象我看得不太真切,正是这不真切激起我心中关于生命悲悯的感觉。我为这冰雪里顽强的生命而感动。
车在起伏不定的路上行驶,于颠簸中渐渐进入草原深处。草原益发显出它的博大。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因了心情的缘故而带上层浪漫。牛羊也渐渐多起来,偶尔几棵低矮的灌木挣扎着站在雪中,在寒风中摇动它的枯枝招呼着远来的路人。中午的时候,我们把车停在一个叫做哈巴嘎的小镇上。说是个镇,其实不过是临着公路错落着修一些带着小院的低矮平房。大都是为过路的司机和商旅准备的食宿小店。但是,店名却一个比一个响,不是某某大酒店就是某某城。这当然称不上弄虚作假,倒是平添了些许幽默。从车上下
来,我终于实实在在地站在草原的土地上,塞外的寒风却很快刺穿了我的衣服,零下二十多度使我那正待喷薄欲出的诗情和浪漫不得不跟随我旋风般的脚步冲进对面的某某大酒店。店主很热情,声称祖上来自西安,正好同行的也有个西安人,一时间又是握手又是拥抱,把他乡遇故知演绎得淋漓尽致。我们因此受到了优待,一个蒙族小姑娘殷勤地为我们斟酒,我注意到她秀丽的脸庞上飞着两朵红云,那是朔方的劲风赋予草原儿女特有的美。我们举杯请她唱歌,小姑娘并不推辞,一会儿,屋里就飘满她甜美柔嫩的歌声。这草原深处温暖的小屋里,飘香的美酒和歌声像燃着的炉火,烤红了每一张离家远游者的面孔。酒足饭饱,我们就带着这张红面孔再次起程。小镇和酒店很快就消失在车后,那姑娘的歌声却依然萦绕在耳边,我就沉浸在这歌声里和着深深的酒意昏然睡去。
当我再睁开眼睛,将沉的落日正映红西边满天彩霞。那红色的云霞如此之低,仿佛落在了地平线上,我想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梦中,要么车在我安睡的时候开到了天上。而此刻,狂风卷起积雪,飞舞的雪花在晚霞红色的背景下折射着夕阳的微光,像童话里变形的小精灵。夕阳的壮丽,红霞的柔美,雪花的灵秀,和这塞北狂风的刚劲,这至刚至柔至美至纯的境界被大自然的神来之笔展现得如此通透,那一刻,已没有任何词句能够准确地表达我的感受,我像置身于澎湃激涌的交响乐中,而我则是这曲中的一个音符,飘荡在如诗如画的美景里。这时候一台抽油机出现在视野中,背着一层夕阳镀上的金色一起一伏,像只勤耕的黄牛,所有的背景都退向远方,视野中的抽油机却多起来,如星般散落在草原上,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终于在暮色初降的时候,到达了神木——一个在边疆开发建设了十多年的油田。在苍茫的夜色中,闪亮的灯火把这个草原油城点缀得宛如一颗明珠,我这个初上草原的人,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灯火里,走进我生命里又一个驿站。听说草原要到五月份才会绿起来,而那时,南国早在蝉鸣声里一片葱茏了。我静静地期待着,期待着草原上的风放慢脚步,期待着百灵鸟的歌声把小草唱绿,期待着我生命里第一个美妙的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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