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书为枕是我的一个梦境

彭文斌

图为彭文斌近影

在乡村念中学那些年，我恋书几近疯魔。学校没有图书馆，有限的书籍全靠同学之间相互借阅，于是，周末从县工程塑料厂3名职工子弟那儿抢书，成为我的头等大事。记得有一次，我带回家一本 《水浒后传》、一本 《大众电影》杂志，让老姐都看得眼馋。我们彻夜挑灯阅读，沉醉于无边的幻想神游之中。

关于书的格言总会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闪亮登常高尔基说：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韩愈告诫：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杜甫说得最励志：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这个刚刚对智慧女神萌发兴趣的少年，实在太需要知识养料的滋补了。拿到一本书，对于我而言是最大的幸福。 《西游记》 《红楼梦》 《三国演义》这些古典文学名著，我都是从别人手上 “抢”来读完的。爱书的种子撒播在灵魂深处，迎着春风发芽，在风雨雷电中成长，而今俨然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传读手抄作品，在那时也很流行。睡觉前将身子斜在煤油灯下，从手工油印的文学作品里捕捉兴奋的字眼，远比今天的 “微信控”有一颗更纯粹的渴仰知识之心。校园外的小径上开始出现花花绿绿的书报摊，有令人面红耳热的言情，有上天入地的武侠，而 《辽宁青年》这样的 “心灵鸡汤”，得到县城邮电局才能一睹芳容。一书难求，考验着我如饥似渴的心，书的魅力，促使我拿起笔，尝试写章回小说，印象中写有 《憨子传奇》 《深山老林》，竟一时在同学中传看，引起不小轰动。读书与写作，成为我再也割舍不掉的一份情谊。

李苦禅有语道：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时间的河流往而不返，而我爱书的痴情从未改变。多年来，我每到一地，必然以逛书店为要务，并购书留念。从北京西单、西安机尝台南商厦，到上塘、松山、临江，无不留下我阅读和买书的身影。我视书为知己，无论是在寂寞的小站坚守，还是在工程队流动，书从来没有离身，它们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迄今，我忘不了躺在工棚的通铺上醉读 《千江有水千江月》的情景，小站秋夜宁静，月弄清影，让人不禁感叹，凡尘原来有书如天籁静美。

久之，手中的藏书渐渐有了规模。或许深知得一本好书之艰难，我轻易不肯外借书籍，但也有面薄之时，这使得一本 《东周列国志》被同事遗忘于旅途，一本 《三国演义》被老乡弄得遍体鳞伤，一本 《废都》被亲戚变成一去不复返的黄鹤。伤痛之余，我写了一篇《吾书不外借》发表于 《江西日报》，倾诉相思之苦。

以书为枕，一直是我的一个梦境。到省城工作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数千册书籍结束了流浪状态，得以“安营扎寨”。深夜，站在柜前与书对视，我仿佛面对一位智慧长者，总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书是我的草原，我可以放牧自己，也可以跃上骏马，尽情追风、尽情驰骋。世间唯有读书如杜康，一杯可解忧。爱书的人没有时间去纠结人世得失沉浮，读一读唐诗宋词，读一读诸子百家，读一读千年历史，瞬间，阳光明媚就是眼前事。即便在手机 “一统天下”的今天，我还是固执地保持传统的阅读习惯，嗅着书的芬芳入梦。

依然喜欢在双休日泡书店。对书，不是一场露水情缘般肤浅，而是相濡以沫，爱到地老天荒。目光，永远那样热切、那样深情，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温度从来如一。前不久，我到一家邮局取稿费，转身发现旁边就是一家新华书店，大喜，忙不迭小跑进去。其实，店面不大，书的品种单一，主要是面向中小学生的读物，我却由外及里、由里及外，过筛了两遍，硬是淘到了一本 《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和一套 《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这才陶然归去。在我看来，购书也有学问，望、闻、品、思、购、藏，每一个细节，都有着丰富的精神史。

崇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带着书上路，是多么快活的事儿。火车上，独自凭窗，读鸿儒佳作，读云卷云舒，顿时，人生意也长、境也阔。在鄱阳参加一个作家培训班学习时，每夜读贾谊的文章，跨越时空对话，我似乎聆听到其肺腑之言： “故夫为人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故君以知贤为明，吏以爱民为忠。”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读书人应有的情怀？读 《我的村庄》时，我正在大西北行走，十丈红尘中，忽然思念成河，故乡的一草一木对我嫣然微笑。书原来有如此奇妙的效果，它化腐朽为神奇，使人的精神世界凤凰涅?、如鹰重生。

很喜欢清代萧抡谓的 《读书有所见作》： “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读书的益处、乐处，不是一时一事可以体悟，关键在于打持久战，终生不倦。不管他人脸色，只管 “夜夜入青溪，听读 《离骚》去”。春风十里，一卷好书相伴，这是怎样的逍遥。千日万日，阅读成日常功课， “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那是怎样的气象。

而今，我的书房已是书满为患，连飘窗上也堆着数百册书，甚至 “征用”了客厅里的饰品柜。买书、阅读、写作，成为我业余生活的主旋律。常常想起少年时为书痴狂的情景，常常暗自纳闷，成长过程中扬弃的东西太多太多，唯独对书的感情，竟然保鲜如初。难道，这也是 “从一而终”？

无论世事如何沧桑，无论风雨如何变幻，我誓言爱书如初恋，相伴到老。

供职于南昌铁路局南昌客运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