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

沿中国西煤东运主通道——大秦铁路一路向东,在河北省宣化县的最南部的一个小站,傍山而行的铁路突然转了一个弯,这躲在山弯里的小站叫王家湾,小站脚下便是作家丁玲笔下的王家湾村。小站北靠燕山支脉,南面桑干河谷,群山环抱中,桑干水潺潺。

从小站俯视,那条细细瘦瘦的桑干河,循着山脚,绕着村庄,静静地流淌着。一座石板铺成的小桥,随着河流萎缩退化,空落落地搭在河道上,有些突兀,有些寂寞。河床边裸露的石礅和光溜溜的浮石上,几个洗衣妇正捶打着结满尘土与汗渍的衣裳。从低矮的院落或是狭窄的街道上偶尔传出几声鸡鸣,这母鸡产蛋后的炫耀,让空寂的山野显得格外苍凉。

桑干河不知究竟因何得名。然而,此刻置身桑干河畔,分明有了一种被历史尘埃所淹没的沧桑。王家湾,这大山怀抱中的古旧村落,仿佛一位世代定居于此的山民,从未踏出过大山一步,云生云灭早已看惯,时世变迁杳如传说。唯有潺潺桑干水冲破历史的尘封,拖着怯生生的足音一路走来,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循着掩埋在杂草丛中的陡峭山道,忽然就从王家湾村民的屋顶拐到了村落脚下的河道边了,先前看到的石桥却不知躲在了哪一个山坳里。满眼都是没膝的水草随风悠荡,躺在河道里的枯树任凭河水冲走年华,枯树不懂路人,河水犹自吟唱。再往回行,在山道拐弯的斜坡处,迎面走来一个肩抗铁锹、头戴草帽的村民。他的焦黑的皮肤颇似泥土的颜色,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沧桑的岁月。

千百年前,王家湾人的祖先为什么选择桑干河流域,可能有许多机缘巧合,我们只能猜测推演。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选择,必定是与这条河流本身有关。千百年过去了,曾经的沧海桑田如今依稀可见,昔日波涛汹涌的桑干河水,只剩下涓涓细流。然而,桑干河像一位年迈体弱的母亲,仍旧用她干瘪的乳房养育着代代繁衍的子孙。沿河而造的农田靠着母亲河的滋润,让离不开母亲的山里人过着既不贫穷也不富裕的生活。兴许是重重大山阻隔,这里的人过惯了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穿山而过的火车,也从未曾打破这里的宁静,在山谷中回荡的声声风笛,在山民看来,似乎与自家的鸡叫并无两样。

桑干河,裹挟了塞北西风的雄浑,记录着马背民族的深刻印迹,古往今来奔流不息。一个马背民族,即使融合了农耕文明,但从来都不敢忘记其命运的根本。一个北方人,或许更不该忽略对桑干母亲河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