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奇妙的约会

唐茹

人生的旅途有太多风景。最美的风景是我和你——亲爱的18岁儿子，约会在时间与空间交错的方寸世界里。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多一分少一秒会失之交臂，早一会儿晚半拍会形如陌路。我和你，母与子，约会在这一刻，是如此神奇、美妙。

（一）

冬去春来，清冽的汉江灵醒了，丰润了，秀美了。玉带一样的江水，倒映着白云飘逸的身影，青山俊朗的容颜，绿苗簇新的春装。岁月静好，轻轻流淌。

汉江边的一栋鹅黄色小楼里，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碌碌一周的我在酣睡。突然，一条蛇盘旋在洁白的屋顶，瞪着黑钻一样的眼睛，吐着红红的舌芯子，伺机直吊下来，恰好落入我怀，一梦惊醒，令人心悸。

周公解梦云，女子梦蛇，抱在怀里，预示着喜得贵子。尔后去医院检查，我真要当母亲了。这一个突袭的、惊喜的、仓促的梦里瞬间，在时光的起起落落、淘淘漉漉里，被深深地雕刻成一种颤栗的期盼和记忆。

常常地，我搓热双手，感知宫房里的你。贪玩的你呀，闭着眼睛啵儿啵儿地吐水泡。调皮的你呀，放开手脚在里面左右翻滚。好斗的你呀，叫嚣着要挑战肉皮的弹性韧度。你呀你，小脑袋里或许不知道安静、贤淑、温柔这些字眼。

（二）

夏往秋至，广博的土地苍黄了，沉重了，丰收了。一垄一垄梯田里，种植着黄澄澄的玉米，沉甸甸的稻子，香甜甜的红薯。四季的值守在默默轮回。

那个月朗星稀的秋夜，疼痛一波一波地荡开。明亮的医院，恍若白昼，我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轻数你敲打的时长和频率。五分钟一次，三次钟两次，一分钟三次，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尖锐。我游离在一个从没有到过的地方，不用眼看，不靠耳听，不问心跳，只有意念在血液里涌动。

你哇哇啼哭的声音，在金秋的清晨脆亮响起。

我的头发湿漉漉贴着额头，伤口缝合的疼痛已经麻木，清醒后赶紧扭头去看你。

哇哇大哭的你呀，赤裸裸、闹腾腾，四肢朝上左伸右蹬，两眼紧闭泪珠欢弹，皱巴巴的小脸涨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宣告生命的主权。想到小天使一样的你要叫我妈妈，惊喜得泪流满面，我从一个女子换骨重生为母亲，宝贝啊，我是你的母亲，谢谢你，让我完成了蜕变。

（三）

日月似白驹过隙，掌心里的小手骨感了，变大了，滚烫了。一个又一个秋天，来不及转身，顾不上筹备，没时间从容。

大手牵小手，走过了大大小小的城镇，长长短短的道路，很多事情已记不清结果始终，却留下了生命成长中播种时泥土的僵硬，萌芽时开心的笑脸，花开时幸福的声音。

冬日的清晨，从小家去菜市场的小路曲径通幽，三岁的你童音清脆，21数到29，这次进位50，下次倒回10。善意的提醒惹恼了年幼的男孩，站在太阳地里不走，非要数个明白。我讲得口干舌燥，你忽闪着无邪的大眼睛，突然嚎啕大哭，担心因数不清数字母亲会不喜欢你。

小道旁的墙壁上，当地农户整齐地码放着一垛红砖，标注着记号。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粉笔头，横一行从1写到10，再换一行写11至20，一直写到100。你站在身旁脆生生念着，突然拍手跳起来，为看懂数字里的奥秘欢呼雀跃。成长的美丽哟，不是那直白的结果，而是这委屈的、渐进的、温情的成长过程。

（四）

梦想的羽翼悄然张开，少年长高了，成熟了，强壮了。桀骜不驯的眼神，醇厚低沉的嗓音，宽阔健硕的臂膀……青春的味道甜中有涩。

梦想的种子在你的心里疯长。可那在母亲眼里，如儿时的大橡树高耸云霄，难以攀爬企及。在一次次自由与羁绊的冲突中，我幡然醒悟，生命属于你，梦想亦属于你。你，不是复制体，不从属于任何人。我，是母亲，是伙伴，是你生命的孕育者，而不是主宰者。

在梦想的道路上，我们相守同行，不管结果完美与否，不计付出是否值得。很多个夜晚，一间陋室，一盏明灯，一摞书籍，两张长桌，我和你，一起耕耘守望在梦想的麦田里。

那个烂漫多情的盛夏，你终于触摸到梦想之门。这一年，你正好18岁。

亲亲的宝贝啊，我们只来这世界走一次。这唯一一次，我成为你的母亲，你成为我的孩子。请珍惜这大千世界里的约会，珍视这几十亿众生中的缘分，珍爱这不能逆行的唯一生命。母亲没有丰厚的财物，只有这喃喃细语，送给18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