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培书
“送张照片给你,做个念想!”十多年前的一天,我从西昌回故乡中江探望已经病入膏肓的母亲,母亲面色凝重地递给我一张她最近的两寸半身黑白照片。
我顿时愣住了,竟不敢伸手去接。
那一刻,我觉得母亲要给我的不是一张份量极轻的照片,而是一份沉重得让我不敢接受的嘱托。那一年,母亲刚过古稀之年。
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一个“著名”的病人。我从小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不是出入当铺,就是出入药铺。所幸母亲虽然像一棵长满虫子的病树,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那一年,母亲病得实在不轻,吃不下,睡不好,胆囊昼夜疼痛,不做手术就只有等死了。我猜测,母亲已经做好了西去的准备。但我还是不明白,母亲一手操持家务,把我们四兄妹燕子衔虫子、针挑土、蚂蚁啃骨头一样抚育成人;一手端着药碗,吃遍人间极苦,自己虽然三天没有两天舒坦,却为了让我们舒坦,顽强地打拼着,几十年都坚持过来了,如今好日子已经来临,怎么就轻言放弃了?“你们都成家了,我没有牵挂了!”当我劝母亲去做手术时,母亲说:“我这辈子,苦是吃够了,不想再吃苦了!你替我想想。”
那一刻,我无言以对。我想,假设人间的苦能用称来称量,一分苦就是一斤的话,母亲吃的苦一定比泰山还重;假设人间的苦能用尺来丈量,一分苦就是一厘米的话,母亲吃的苦一定比珠穆朗玛峰还高。
我接过母亲的照片。“白发愁看泪眼枯”。照片上,母亲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看着这张照片,我彻夜无眠。
我又想起我珍藏的另一张母亲20岁时的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上,母亲阳光、漂亮,长发披肩,五官明媚,眼睛如黑珍珠般发亮,仿佛可以洞穿我的心扉。“细雨春灯夜欲分,白头闲坐话艰辛。出门便是天涯路,明日思亲梦里人。”那一夜,母亲的这两张照片就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在我眼前播放,让我想起清朝诗人汪中的《别母》诗来。我知道,我要是不能说服母亲去做手术,我的明天将是“思亲梦里人”。“有了!”第二天黎明时,我一拍脑袋,顿时有了主意。我立即拨通电话,告诉我7岁的儿子该怎样给奶奶说话,然后,我来到母亲面前,把电话递给她。“婆,您带了我三年好辛苦啊,我还没孝敬您啊!呜呜……”儿子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我在旁边听见儿子真诚而伤心的哭声,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母亲立刻泪如雨下!“婆,您一定要到我妈妈的医院去做手术哈,他们医院好得很!你别怕哈!”儿子哭着恳求。“嗯,婆听你的,婆不怕,你别哭哈!”母亲顿时答应去做手术。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麦子黄了又黄,小草绿了又绿,一晃又是十年。母亲已过耄耋之年,依然像一棵长满虫子的病树一样顽强地活着。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我要许给母亲一份特殊的礼物:等妻休假从西昌回来,等儿子暑期从遥远的北国哈尔滨回来,我们一起到成都最好的照相馆去照一张最新的全家福。我要送给母亲满满的幸福,增添母亲与疾病抗争的勇气和力量,让母亲快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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