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遗忘的狂欢:一场乳液暴动背后的消费主义寓言
1992年12月15日,香港铜锣湾崇光百货门前,一场匪夷所思的骚乱正在上演。数百名市民推搡拥挤,争抢从货架上倾泻而下的乳液瓶,有人被推倒在地,有人衣服被扯破,更有甚者为了争夺一瓶护肤品而大打出手。这场后来被称为"乳液狂飙"的事件,在当天晚间新闻播出后,迅速成为全城热议的话题。人们困惑不解:为何平日里理性克制的市民,会为几瓶乳液如此疯狂?这场看似荒诞的消费狂欢,实则是一面照妖镜,映照出消费主义时代人们精神世界的深层畸变。
乳液狂飙事件并非凭空而来,它的种子早已在1980年代香港经济腾飞的土壤中埋下。彼时的香港,人均GDP从1980年的5,700美元飙升至1992年的16,800美元,奢侈品消费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百货公司橱窗里陈列的不再是生活必需品,而是标榜身份与品味的符号。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所预言的"消费社会"在香港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人们购买的不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其象征意义。一瓶标价数百港元的进口乳液,不再是简单的护肤品,而变成了"中产身份"的通行证、"精致生活"的代名词。在这种集体无意识的符号崇拜中,乳液完成了从日用品到欲望载体的蜕变。
崇光百货的营销策略精准地击中了这种集体心理。他们限量发售某法国品牌的节日套装,并通过媒体渲染其"稀缺性"和"尊贵性",暗示拥有它就能获得某种神秘的社会认可。广告中金发模特优雅涂抹乳液的特写镜头,与香港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形成强烈反差,制造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焦虑感。当这种焦虑积累到临界点,再加上"限时特惠"的推波助澜,理性思考便让位于从众心理。社会学家勒庞笔下的"群体心智"开始显现——个体在群体中会不自觉地放弃独立思考,转而追求一种虚幻的集体认同。那些冲进百货公司抢夺乳液的市民,某种程度上已不再是自主的消费者,而是被精心设计的消费仪式所操控的参与者。
在这场荒诞剧中,乳液被异化为具有魔力的"圣物"。人们相信涂抹这种乳液就能获得广告中模特的魅力与气质,仿佛商品本身具有某种超自然的转化力量。德国哲学家本雅明曾指出,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获得了"灵光",而乳液狂飙则将这种物神崇拜推向了极致。更吊诡的是,事件平息后调查显示,80%的抢购者家中已有未开封的同类型产品。他们争夺的不是乳液本身,而是占有那一瞬间的快感——这正是消费主义精心设计的陷阱:让购买行为本身成为目的,而非满足实际需求的手段。法国思想家巴塔耶的"耗费"理论在此得到验证,无意义的挥霍与浪费成为了彰显存在感的方式。
乳液狂飙过去三十年后,类似的场景在全球各地不断重演,只是商品从乳液变成了限量球鞋、智能手机或网红奶茶。每一次抢购风潮背后,都是资本通过广告、社交媒体和饥饿营销精心培育的消费心理在作祟。现代人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困境:我们拥有前所未有的物质丰富,却比任何时代都更焦虑于"得不到";我们批判消费主义的虚妄,却又不由自主地参与其中。乳液狂飙的参与者事后大多表示"不知当时为何那么冲动",这种集体失忆恰恰揭示了消费主义最可怕的力量——它让我们在狂欢后迅速遗忘被操控的事实,为下一次疯狂做好准备。
回望1992年那个混乱的下午,乳液狂飙不仅是一则都市奇谈,更是一则关于现代人精神状况的警世寓言。当物质丰盛与精神贫瘠形成巨大反差,当身份焦虑与从众心理相互强化,人们很容易在商品的海洋中迷失自我。破解这一困局的关键,或许在于重建主体性与批判意识——意识到每一次消费选择都是价值观的投票,明白真正的身份认同无法通过外物获取。乳液终究只是乳液,它既不能带来魔法般的蜕变,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在消费主义狂欢中保持清醒,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稀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