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墙内的囚徒:《如懿传》与当代女性精神困境的镜像 当《如懿传》中如懿被册封为皇后,身着华服步入大殿的那一刻,观众看到的不是权力的巅峰,而是一个灵魂被层层宫墙围困的悲剧开端。这部被简单归类为"宫斗剧"的作品,实则是一面映照当代女性精神困境的魔镜。在各大视频平台点击量持续攀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为深刻的文化现象——《如懿传》之所以引发广泛共鸣,正是因为它无意中触碰了现代职场女性、家庭主妇乃至整个社会女性群体的集体无意识:我们是否依然生活在无形的"宫墙"之内? 如懿的一生是对封建婚姻制度的血泪控诉。从青樱到如懿,从侧福晋到皇后,她的身份不断变化,但始终未能逃脱被物化的命运。乾隆对她的所谓"爱情",本质上是一种占有式的权力关系。剧中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场景是,乾隆送给如懿的绿梅,看似情深义重,实则只是皇帝将自然之美囚禁于宫墙之内的又一例证。这种关系模式在当代社会并未消失,只是变换了形式——女性仍常常被视为需要被"呵护"的客体,而非具有完整人格的主体。相亲市场上的"剩女"标签,职场中的"玻璃天花板",无不延续着这种物化逻辑。 更为深刻的是,《如懿传》展现了女性如何在体制内化为自我规训的工具。如懿初期对宫廷规则的抗拒逐渐转变为熟练运用,这一过程令人不寒而栗。海兰的黑化、金玉妍的算计、卫嬿婉的疯狂,都是女性在极度压抑环境中异化的结果。法国哲学家福柯所说的"规训社会"在紫禁城内得到了完美诠释——不需要时时处处的暴力压制,一套精密的权力机制就足以让被统治者自我监控、自我约束。当代职场中的女性何尝不是如此?为了适应男性主导的游戏规则,许多女性不得不压抑本性,学习所谓的"职场生存法则",甚至内化了对自身性别的歧视。 《如懿传》中的空间设置本身就是一部沉默的压迫史。紫禁城的高墙、幽深的宫道、封闭的院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性别牢笼。如懿被禁足的情节极具隐喻性——女性身体和行动自由被系统性限制。而在今天,这种空间压迫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夜晚独行时的恐惧感,职场中避免与男性上司单独相处的潜规则,甚至家庭中"厨房是女人领地"的刻板分工,都是新时代的"宫墙"。建筑学者多洛雷斯·海登指出,空间设计从来不是中立的,它总是体现着特定的权力关系。从这个角度看,当代城市规划、办公场所设计乃至住宅布局,仍在无意识地复制着性别化的空间政治。 耐人寻味的是,《如懿传》中的女性情谊呈现出复杂的面貌。如懿与海兰前期的相知相惜令人动容,但最终仍难逃权力结构的离间。这揭示了父权制下女性团结的根本困境——在资源有限且由男性分配的制度下,女性间的竞争几乎不可避免。当代社会中的"雌竞"现象与此同源:职场中的女性互相倾轧,婆婆与儿媳的永恒战争,甚至社交媒体上女性之间的外貌攀比,都是同一悲剧的不同版本。女性主义学者所指出的"父权制下的姐妹情谊难以纯粹"在《如懿传》中得到了戏剧化的展现。 如懿的觉醒与反抗是剧中最为震撼人心的部分。从"臣妾做不到"到断发为祭,如懿完成了对皇权与夫权的双重否定。这一情节之所以具有超越时代的感染力,正是因为它触及了女性主体性建构的核心问题。当代女性虽然获得了法律上的平等地位,但在精神层面获得真正自主仍需艰难跋涉。每一次对职场性骚扰的举报,每一场对家庭暴力的反抗,每一次对生育自主权的坚持,都是现代版的"断发"仪式。如懿的悲剧在于她的反抗最终导向自我毁灭,而今天的女性正在寻找更具建设性的反抗路径。 《如懿传》服化道的精致与考究不应掩盖其内核的锋利。该剧对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揭露,与鲁迅对传统社会的批判一脉相承。当代观众在欣赏华美场景的同时,更应看到剧中传递的警示——形式上的文明进步并不自动带来实质性的思想解放。当现代女性仍然困在"事业与家庭平衡"的伪命题中,当"独立女性"成为新的规训标签,我们不得不承认,那堵无形的宫墙依然矗立。 观看《如懿传》的正确方式,或许不是沉溺于宫斗的戏剧性,而是从中辨认出我们自身处境的历史回声。各大视频平台的算法推荐将这部剧归类为"古装爱情剧",实则是对其深刻社会批判的矮化。在点击"下一集"的间隙,观众不妨自问:我们今天的"宫墙"是什么?是职场晋升中的性别障碍?是婚姻中的角色期待?还是社会对女性身体的种种规训?《如懿传》的价值,正在于它提供了这样一面镜子,让我们得以审视那些已经习以为常的压迫。 如懿最终未能走出她的宫墙,但今天的观众可以。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反复观看、讨论这类剧集的原因——在认识枷锁的过程中,我们才可能找到钥匙。当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质疑"你应该"背后的权力机制,当男性也开始反思自身在无形压迫中的共谋角色,那堵延续千年的宫墙才可能真正出现裂缝。观看《如懿传》不仅是一种娱乐行为,更可以成为一场关于解放的思考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