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阁楼上的黄衫 那件黄衫挂在阁楼的角落里，颜色已然褪得不成样子，却仍固执地不肯与尘埃同化。我每次爬上阁楼取物，总不免要瞥它一眼。衫子的主人——我们叫她三姑婆——死去已有十年了。 三姑婆活着的时候，是个极枯瘦的老女人，脸上的皱纹里夹着几十年的风霜。她常穿这件黄衫，衫子宽大，套在她身上，活像一根竹竿挑着一块黄布。村人背地里都唤她"黄衫婆"，当面却恭敬地称一声"三姑"。这恭敬里，藏着几分莫名的惧惮。 我幼时曾撞见过一桩怪事。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溜进三姑婆的院子摘桑葚，忽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啜泣声。从窗缝里窥去，只见三姑婆对着一个褪色的木匣子垂泪，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穿着旧式学生装。三姑婆发现了我，登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将照片塞回匣中。那匣子"咔哒"一响，便再无声息。 后来我才知道，那青年是三姑婆的未婚夫，在五十年前那场运动中不知所踪。村中老人说，三姑婆等了一辈子，等到头发白了，背驼了，眼睛也花了，终究没等到那人回来。她死后，人们清理遗物，发现那木匣子空空如也，照片不知去向。 出殡那天，几个老婆子在一旁嚼舌根。"听说她临死前夜，有人看见一个穿学生装的男子在她门前徘徊……""嘘——莫要胡说，那照片上的人若活着，也该有八十岁了。" 三姑婆下葬后，那件黄衫不知被谁挂上了阁楼。十年过去，衫子上的黄愈发黯淡了，却仍不肯褪尽。偶尔有风从阁楼的破窗钻进来，黄衫便轻轻摆动，仿佛一个老妇人在摇头叹息。 人们总说旧时光里的秘密会随着主人一同入土。但有些东西，偏要固执地留在世上，不肯轻易消散。就像这件黄衫，它挂在那里，不声不响，却分明在诉说着什么。 我想，那照片大概是被三姑婆带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