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春之熵:在确定性消逝的年代里重寻梦想的坐标 当"18岁青春正好,梦想起航,未来可期"这样的口号在毕业典礼、励志演讲和社交媒体上反复回荡时,我们是否曾停下脚步思考:在一个确定性已然消逝的世界里,这样的青春叙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在算法主宰信息流动、气候变化威胁生存、全球化遭遇逆流、职业路径日益碎片化的当下,"梦想起航"是否已经沦为一种空洞的修辞?而"未来可期"又如何在不确定性的迷雾中保持其可信度?当代年轻人的困境恰恰在于:他们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选择自由,却失去了选择的坐标系;被鼓励大胆追梦,却不知梦的形态在急速变迁的社会中该如何定义。 传统社会的青春过渡是线性的、可预测的。工业时代的成长脚本清晰明确:接受教育、掌握技能、进入职场、组建家庭、积累财富、安享晚年。这套叙事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运转良好,为年轻人提供了稳定的心理预期和行为指南。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所称的"社会事实"曾经坚固如铁,个人只需顺应这套既定的秩序便能获得相对安稳的人生。然而今天,这套脚本正在我们眼前分崩离析。据世界经济论坛《2023未来就业报告》,到2027年,全球将创造6900万个新工作岗位,同时消失8300万个职位,这意味着净减少1400万工作岗位,相当于当前就业总量的2%。当稳定的职业阶梯变成流动的沙丘,"梦想起航"的豪言壮语便显得苍白无力。 当代年轻人面临的第一个悖论是选择的暴政。哲学家萨特说"人是被判定为自由的",这一存在主义命题在今天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现实诠释。18岁的年轻人面前摆着看似无限的可能性:可以选择传统升学路径,可以尝试创业,可以做数字游民,可以成为内容创作者,甚至可以投身元宇宙建设。然而,这种表面的自由选择背后,是深深的迷茫与焦虑。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的研究表明,当选择过多时,人们反而会陷入"决策瘫痪",最终可能导致更低的满意度。在短视频平台刷到同龄人似乎都已经找到人生方向的假象下,许多年轻人实际上处于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所描述的"风险个体化"状态——所有成功与失败都被归因于个人选择,社会结构性的不平等被巧妙地掩盖了。 更令人不安的是梦想本身的异化过程。法国思想家福柯曾揭示知识如何与权力共谋塑造人的主体性,而在算法统治的数字时代,年轻人的梦想正在被平台资本主义悄然重构。"成功"被简化为粉丝数、点赞量、变现能力;"价值"被量化为薪资数字、房产面积、奢侈品拥有量。当一位高中生说"我的梦想是成为网红"时,这究竟是其自主选择的结果,还是被算法喂养出的欲望?韩国学者Byung-Chul Han在《倦怠社会》中指出,当代社会已经从规训社会转向功绩社会,每个人都是自我剥削的企业家,将市场逻辑内化为个人价值观。在这样的语境下,"梦想起航"很可能不过是加入了内卷竞赛的另一种表述。 面对这些困境,我们需要重新思考青春与梦想的当代定义。首先必须承认,传统线性发展模式的崩溃并非全然是损失,它也解放了多元生活方式的可能性。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中揭示,许多传统职业本身就是无意义的牢笼。当年轻人拒绝为空洞的职位头衔出卖生命时光,转而追求真实的价值创造时,这何尝不是一种觉醒?问题不在于梦想本身,而在于梦想的源泉是否真正来自内心的呼唤而非外部的声音。哲学家玛莎·努斯鲍姆提出的"能力取向"发展观或许提供了另一种思路:社会应当关注的不是年轻人是否遵循某种既定成功路径,而是他们是否发展了实现自我定义的美好生活所需的基本能力——批判思维、情感智慧、创造力和道德勇气。 在实践层面,重建梦想坐标需要个人与社会双重努力。对个体而言,加拿大心理学家乔丹·彼得森的建议"与自己的过去比较而非与他人平行比较"具有现实意义。在社交媒体制造的扭曲参照系中,保持对自身成长轨迹的清醒认知比盲目追随潮流更为重要。MIT媒体实验室的研究员Ethan Zuckerman提出的"数字素养"概念也至关重要——年轻人需要工具来解码媒体信息背后的权力结构,识别算法推送的潜在偏见,从而在信息洪流中保持独立思考。对社会而言,则需要构建更包容的价值评价体系,承认不同生活选择的正当性,为非常规发展路径提供制度支持。芬兰教育体系中强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赛道"理念值得借鉴,它将竞争转化为自我超越,而非零和博弈。 技术的加速迭代也要求我们重新构想梦想的时间维度。在人类寿命延长、职业多次转换成为常态的背景下,"18岁确定一生方向"的传统观念已经过时。斯坦福大学教授威廉·戴蒙的研究显示,许多真正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往往经历了多次职业转变和方向调整。因此,青春期的梦想或许应该被理解为一系列探索的起点而非不可更改的终身契约。德国社会学家哈特穆特·罗萨在《加速批判理论》中提出,面对社会变迁的加速,我们需要发展"共振"能力——与世界建立深度而有意义的连接,而非被速度本身异化。应用到青春梦想上,这意味着重视过程中的体验与成长,而非执着于某个固定终点。 在气候变化等全球性挑战面前,青春梦想还需要超越个人主义框架。当海平面上升、极端天气频发、生物多样性锐减成为确定的未来时,纯粹的个人成功叙事显得狭隘而短视。瑞典环保少女格蕾塔·通贝里发起的"星期五为未来"运动展示了新一代如何将个人理想与集体命运联结。这种生态公民意识的觉醒提示我们,当代梦想的坐标必须包含对地球共同体责任的认知。哲学家布鲁诺·拉图尔提出的"地面人"(Terrestrial)概念恰逢其时——人类需要重新认识自己作为地球生态系统一部分的身份,而非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主宰者。在这个意义上,最有生命力的青春梦想或许是与地球共生共荣的愿景。 回望"18岁青春正好,梦想起航,未来可期"这一命题,在解构其陈词滥调的表层后,我们发现其中仍包含着不灭的真理内核——青春确实蕴含着改变世界与自我的巨大能量。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敢于承认,今天梦想起航的海洋已经不再是风平浪静的确定水域,而是充满未知的湍流;未来之所以可期,不在于其可预测性,而在于年轻人面对不确定性时展现的适应力与创造力。法国哲学家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写道:"必须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推石上山的永恒徒劳中,恰恰因为意识到荒诞而获得了超越荒诞的自由。当代年轻人的梦想或许同样如此——在承认世界不确定性的基础上,反而能够更真实地把握自己的可能性。 青春不是某个年龄段的专利,而是一种与可能性保持开放关系的生活态度。在这个意义上,重建梦想坐标的终极答案或许在于:不再将梦想视为必须抵达的远方,而是转化为当下每时每刻的清醒选择。当年轻人能够区分社会灌输的欲望与内心真实的声音,能够在流动中锚定自己的价值,能够将个人抱负与集体福祉联结时,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变迁,他们确实可以说:我的青春正好,我的未来可期。这不是因为未来会按预期展开,而是因为我已经具备了在不确定中前行的勇气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