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规训的想象力:当创作沦为道德表演 在阅读那份关于"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创作声明时,我感受到的并非安心,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这份看似保护性的声明,实际上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创作牢笼——它表面上提供"健康、积极、向上"的承诺,实则暗含着对文学本质的阉割。当文学创作被简化为"人与动物间温情故事"的流水线生产,我们失去的不仅是题材的多样性,更是文学直面人性复杂性的勇气与深度。 文学从不是,也不应是道德教化的传声筒。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深入杀人犯的心理深渊,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中描绘了白痴班吉混乱的意识流,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呈现了布恩迪亚家族种种道德模糊的行为——这些伟大作品的价值恰恰在于它们拒绝简单的道德判断,而是勇敢探索人性的灰色地带。文学史上那些震撼人心的作品,很少是那些标榜"健康、积极、向上"的道德说教,而是敢于直面人性阴暗与矛盾的作品。将文学创作限制在"温情故事"的范围内,无异于要求作家们集体戴上道德眼罩,只被允许看见世界被过滤后的一小部分"美好"。 这种创作限制背后隐藏着一种令人忧虑的思维逻辑——将读者视为需要被保护的未成年人。它假设读者没有能力处理复杂、阴暗或具有挑战性的主题,必须由某个权威机构预先筛选"安全"的内容。这种家长式作风实则是对读者智力的侮辱。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预言的"思想警察"并非虚构,当我们接受这种"为你好"的内容审查时,我们已经在不自觉中放弃了作为思考主体的权利。真正的文学尊重读者的判断力,它提供的是思考的起点而非标准答案,是问题的提出而非现成的教条。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健康创作"的要求正在塑造一种新型的作家——道德表演者。当作家们不得不将注意力从"写什么"转移到"如何通过审查"时,他们的创作行为本身就变成了一种道德表演。中国古代的"文字狱"历史告诉我们,当作家必须时刻自我审查以符合某种标准时,其结果要么是千人一面的陈词滥调,要么是隐晦曲折的表达方式。明代诗人为了避免政治迫害而发展出的晦涩诗风,与今天作家们为了通过审查而创作的"温情故事",本质上都是创作自由被扼杀后的畸形产物。当文学沦为道德正确性的展演,它也就失去了触动灵魂的力量。 "忠诚伙伴人与狗的温暖旅程"这样的标题所代表的,不仅是一种题材的限制,更是一种情感深度的剥夺。它预设了人与动物关系只能是温情脉脉的,排除了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中那种原始生命力的碰撞,排除了卡夫卡《变形记》中人变甲虫后的异化体验。文学史上那些关于动物的伟大作品之所以伟大,恰恰在于它们超越了简单的"温情"叙事,触及了生存的本质与生命的残酷。将动物题材限制在"温情"范围内,无异于抽走了这类题材的脊椎,使其沦为无害但平庸的装饰品。 这种创作限制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隐蔽性——它以"保护"和"健康"之名,悄然完成了对想象力的规训。法国哲学家福柯所描述的"规训社会"机制,在文化创作领域得到了完美体现。作家们不再需要外在的强制,他们已经将审查标准内化为自我约束,自觉地避开"敏感区域",主动生产"安全"的内容。这种自我审查比外在的审查更为彻底,因为它让作家成为自己思想的狱卒。当一代作家习惯了在划定的安全区内创作,他们甚至不再意识到围墙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回望文学史,那些真正改变人们思维的作品往往是危险的、不合时宜的。鲁迅的《狂人日记》揭露了"吃人"的礼教,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挑战了当时的性道德观念,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探索了禁忌的欲望——这些作品最初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制与谴责,但时间证明了它们的价值。如果这些作家生活在今天这样的创作限制下,他们的作品很可能在萌芽阶段就被扼杀。文学进步的历史某种程度上就是不断突破既定道德框架的历史,而当我们用"健康、积极、向上"的标准将文学驯化,我们实际上是在阻止文学的进化。 面对这样的创作环境,真正的文学创作者应当保持警惕与抵抗。抵抗不是指刻意违反规定,而是坚持文学的独立性与真实性。阿尔贝·加缪在《反抗者》中写道:"我反抗,故我们存在。"文学的价值正在于它能够超越现成的道德框架,呈现生活的复杂真相。即使是在受限的环境中,作家也应努力寻找表达的可能性——或通过隐喻,或通过形式创新,或通过视角选择。中国当代文学中不乏这样的例子,余华的《活着》通过个人命运折射时代悲剧,莫言的《蛙》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处理敏感历史,他们都证明了即使在限制中,真正的文学依然可能找到生长的缝隙。 文学不是道德的花园,而是人性的森林——这里有阳光照耀的草地,也有阴暗潮湿的角落;有温顺的食草动物,也有凶猛的掠食者。将文学限制在"健康、积极、向上"的范围内,就像把森林改造成修剪整齐的公园,看似安全美观,却失去了生态系统最宝贵的多样性与活力。当我们只能读到"人与狗的温暖旅程"时,我们已经失去了通过文学全面认识世界与自我的机会。 在阅读那份创作声明后的沉思中,我越发确信:文学的尊严在于它拒绝被任何单一标准所定义,即使这个标准披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外衣。真正的文学永远会寻找突破口,因为人类对自由表达的渴望,如同草木向阳的本能,是任何规训都无法彻底扼杀的。或许,对今天的写作者而言,最大的挑战不是如何写出符合规范的作品,而是如何在规范之外,依然保持文学的真实与勇气。
免责声明: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本站观点。所转载内容之原创性、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